「他們若想念所離開的家鄉，還有可以回去的機會。他們卻羨慕一個更美的家鄉，就是在天上的。所以神被稱為他們的神，並不以為恥，因為他已經給他們預備了一座城…我們在這裡本沒有常存的城，乃是尋求那將來的城。」(希伯來書)

這兩個大問題，對於我一直是個謎，直到看見了母親可怕的遭遇，我才恍然大悟。

夜半驚魂

　　我是新加坡華僑，家人早年從中國移居當地的鄉間。鄉下人鬼神觀念極深，每逢節日，必定隨俗「拜拜」。我家虔信「水尾聖娘」，我自小跟別人一起恭奉，不過壓根兒不知她是誰，只知考試之前若不去求求，激怒了她老人家，恐怕會名落孫山。如此經過多年，印象中的「神」只是求平安、發橫財方用得著。

　　母親拜「神」，是村中數一數二的虔誠人物。她是典型家庭主婦，一手把我們兄弟姊妹養育成人，每天除燒飯洗熨外，還要找兼職幫補家計。平日一家人快快樂樂，吃過晚飯後，聚在一起，唱歌談笑，父親也從辛勞的工作中掙來家用。每當父親目睹全家人的笑容，便能舒解他一天的勞苦。

　　好景不常，母親相信算命先生的話，說她有天會變成神仙，於是她開始替人算命，更用歌詞唱出卜算的內容，從此性格大變，常常獨自哭泣。直到一天夜半時分，萬籟俱寂，她忽然起來，好像被鬼魂附身，大跳大唱，手拿衣架亂舞，還自稱是神，著令一家人都下跪拜她。其間胡言亂語，鬼話連篇，雙眼發出綠色陰森的光芒，恐怖之極。我們都嚇壞了，渾身發抖，只會跪在地上哭。

利刃行兇

　　平素和善安詳、賢良淑德的母親，一夜間竟判若兩人，大吵大鬧。好不容易熬過一小時，她回復正常，好像鬼魂又離去。

　　從此她的情形每況愈下，常常會聽到別人聽不見的古怪聲音，還說我要串謀別人謀殺她，便跟蹤我上課去。每逢她身上的鬼一發作，夜裡便見她眼目深沉，到處活動，一下子跑出去，一下子又跑回來。

　　有一天回到家裡，發現氣氛異常寧靜，我預感這是醞釀暴風雨的徵兆，平靜的背後隱約有可怕的事要爆發，我便獨自留在房中。心力俱疲，正待入睡，忽然「隆」的一聲，把我驚醒過來。

　　母親發瘋似的手持長刀，在窗外大聲而喝，疾言厲色的指著我痛罵：「出來！站出來！為甚麼不敢出來！」

　　房門早已關上，她兇性大發，不再念骨肉親情─不！那根本不再是母親！在她臉上再看不到慈祥的臉容、柔順的關懷…反而把鋒利的長刀直向我飛過來！

　　「叮噹」幾響，我呆呆望著被黑暗力量控制的她，毫無反應；飛刀打中窗外的鐵枝，防彈落地。一小時之後，我才敢打開房門，母親卻早已把行兇的事忘記得一乾二淨，清醒後知悉此事，還向家人道歉。以後的日子，雖然如常生活、照顧家人，可是每天晚上七時到九時多，母親總是不知所蹤，弄到家無寧日，眾人天天提心吊膽，不知何時遇上計時炸彈爆炸。

父親去世

　　幾乎每一夜母親都起來鬧事，父親大受刺激，氣得舊病復發，送進醫院去，不到一個星期便告藥石無靈，與世長辭了。臨終前一位基督徒向他提起耶穌基督的事蹟，他在彌留之際，把握最後機會，接受了神聖、光明、仁愛的救主耶穌，禱告之後整個人頓感輕鬆，把憂慮、重擔和許多未了的事全卸給創造他的主宰，然後平靜離世。

　　提起耶穌基督，就想到我家最小的弟弟也是基督徒，過去時常提起救主降世，為人贖罪、復活升天的事。平日我對他極其反感，說他不認種，不孝順，罵得小子眼紅紅的好喪氣。他信主之前是村中出名的小霸王，打起架來像頭瘋狗，姊姊、鄰居都被他修理過，鄰居上門投訴、尋仇的也不少。等到他成為基督徒之後，學業蠻有進步，再也不動拳頭，並且向家人傳講福音。可惜當時嗤之以鼻，更不同意他說我是個罪人，因為自己既不殺人放火，也不偷不搶，哪裡有罪？結果姊姊們罵得他一把眼淚，一把鼻涕…現在家父突然去世，母親精神失常，我真的害怕母親半夜起來，猛然發惡，把我碎屍萬段！

　　好吧，學學小弟弟，向主耶穌祈禱。

暗中之光

　　沒有爸爸，夠苦了吧，還要我來保護全家！我也要受保護啊！誰保護我？我需要一種看不見、神聖的力量支持。父親去世那個星期，每晚陪母親睡覺便如臥針氈，在恐懼、無助中，我惟有呼求主親自保守我們一家平安。我甚至許願說，若祂保守我們平安度過這一週，我就信靠祂、接受祂。

　　那一週真的平安度過，甚麼事也沒發生。每天清早，晨曦初露，我便仰天舒一口氣─又是光明的一天，又是全新的開始。每逢夜幕低垂，我就默默求永生神幫助，求那位從死裡復活、勝過陰間黑暗權勢的基督耶穌親自垂顧。七天之後，我卻又忘了自己的諾言，把主耶穌拋諸腦後，心想今回能平安大吉，不過是幸運罷了。

　　其實真的是運氣嗎？絕對不是，乃是光明的主為我家驅除黑暗，止住母親身上的邪惡勢力。那七天中有一個晚上，我夢見自己爬上一座高山，猛烈的陽光照射過來，我卻盡力抵擋，不肯迎向光明，總是千方百計避開。夢醒了也不明白其中含意，後來讀到約翰福音一章5節：「光(耶穌基督)照在黑暗裡，黑暗卻不接受光。」我才明白那位是光的耶穌在啟示我，說我不肯真心接受光明之主。

回家吧

　　母親暫時安靜下來，大家把傷心的事漸漸淡忘，我也把主一併忘了。可是有一天我躺在牀上，思前想後，憶起近日發生一連串的事：父親之死、母親失常…回憶起昔日甜美的時光，不禁陣陣淒酸。腦海中忽然出現幾幅圖畫，看見從前的我是何等醜惡：為了小事，捏鄰居的小女孩；為了追討欠薪，夜夜打電話騷擾從前的老闆，使他在破產的痛苦中不得安寧，自己卻樂不可支，把快樂築在別人痛苦上，一點也不內疚；還有讀書時對某位師長所表現的頑劣態度…凡此種種，一切如電影一幕又一幕呈現眼前，我的淚水不知何時已湧流出來。霎時間，我明白自己的內心是多麼污穢！沒有罪？絕不可能！心中黑暗的地方太多了，良知告訴我，自己從頭到腳滿了見不得光的東西。

　　從前所拜的偶像，從未使我反省覺悟，但當我遇見主，我能說：「主阿，對不起，請赦免我，我是個有罪的人！」在一個傳福音的聚會中，講到那浪子回家時，詩歌說：「回家吧！回家吧！不要再流蕩！慈愛天父等你回家，整天在巴望！」我的心在跳動，要回到天父的家中，毫不考慮，我決志歸向創造主的懷抱。

深處平安

　　自從認罪悔改，接受主到心裡，內心的深處有了一股無法形容的平安感，無時無刻不在包圍我。我不再害怕回家，我要好好服侍母親，安慰她，更要把主救贖的福音告訴她。

　　往後幾年，母親的情況時好時壞，精神極不穩定，我也因而更深體驗耶穌基督的實在。世態炎涼，人情冷暖，父去世，母患病，一家人嘗過多少辛酸！鄰舍不敢與我們來往，朋友日漸生疏，遠遠見到便退避三舍。此情此景，我才感到惟有主耶穌是真實可靠、永不改變的，如同美麗的鳳仙花，在我內心開放，顯出殊姿。每當母親鬧事，我和弟弟便呼求主名，教會的弟兄姊妹也不住為我們代禱。如此經過無數的掙扎苦鬥，幾乎灰心喪氣，母親也在此期間進過精神病院，但我們仍不放棄，不時把聖經讀給她聽，告訴她主的大恩大愛。

　　過了六年，到母親離世之前四個月，她情況好轉，精神穩定下來，而且清楚接受了主耶穌為救主，後來更主動要受浸歸入主的名裡。受浸那天，看見她一臉慈祥，笑著換了衣服，一站在浸池的中央，呼求主耶穌的名，我不禁想起多年來的苦難，母親在黑暗力量的控制下所受的種種折磨，現在竟能恢復常態，堂堂正正的像個人，而且從她眼神中重現慈母的情愛。我被母女的親情所感動，淚光中默默為她感謝主。

　　此後一切真的回復正常，母親再沒有鬧事，不再夜間到處亂跑，休息時休息，工作時工作，我們親眼見證復活的主在她身上顯出奇妙的大能。轉眼之間姊弟得回了可愛的媽媽，好一段時間，我能夠重新安然入睡，因為深知母親在全能的主手中，已經脫離魔鬼的權勢，在基督神聖的國度裡重獲新生。

忘憂遠去

　　母親還參加教會主日的聚會，領受過餅和杯。聚會用華語舉行，她完全聽不懂，便挨在我肩頭上安睡，像個可愛的小孩，得著了安息。她因為多年受盡折磨，心靈和肉體都受了極度摧殘，因而體力衰弱，中風去世。離世之前，她像知道快將離別，把各樣事情預備好，公積金也拿回來，辦妥一切手續，把要分配的物件一一交給各人。

　　一個週六上午，母親安詳地凝視窗外的世界，告訴我們神創造人類的目的，稱頌創造主的奇妙作為。看著街上的青年人在奔波，老年人在閒坐，少年人在玩耍，母親說主十分公平，人人都要勞苦才能糊口，地上的勞苦都歸無有，信主的人卻要存到永永遠遠。我們安靜的聆聽，內心燃起一片溫暖的熱火；骨肉親情，無言的摯愛又再像多年之前一樣，維繫我們的心。母親一一向我們道歉，請大家原諒她多年來帶給我們的痛苦，都因為她受魔鬼所害，叫我們流了無數眼淚。她說家裡最好的事，是弟弟信了主耶穌…

　　我們一同讀聖經，母親臉上如同天使般放出光彩。一個飽受精神折磨的人，此刻卻是那麼安靜、慈祥，再無牽掛，只有微笑，像個即將遠行的人，而且所要去的，乃是更美的家鄉。她的去世是如此安然，滿了盼望，我們也深信一家人不久必要重聚。母親美好的見證令親友們深深感動，沒有人再罵弟弟是信洋教的不孝子，一家人都先後誠心信主，後來連經常到東南亞、泰國去的大姊，也因為遇見鬼怪，使她不得不投向光明的救主。母親去世後十年，大姊接受耶穌基督十字架的救贖，認罪悔改，接受耶穌為救主，而且極其熱心。

更美家鄉

　　今天母親已安息主懷，我也深信她已和父親重聚在樂園中，等候更美的復活，將來有一天我們都要在新耶路撒冷重逢。她在世寄居的日子雖然短，但因為有了新的生命，那種滿足、平靜和喜樂，見證了基督徒所信的，乃是又真、又活的神。

　　但願藉著追述我家裡的一點往事，能啟發各地的朋友，投向光明的救主。

─本文見證人為新加坡華僑，任職教師，現居新加坡。